(图/《财经天下》周刊截图)
“按照目前行业的技术水平,我们做一个试管常规的周期费用大概在3万元-3.5万元之间,但是35岁以上卵巢功能下降的女性可能需要做多个周期才能成功妊娠。十几万元的花费对于一般家庭来说,的确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这还不算交通费、食宿费、误工费等。”天津市第一中心医院生殖医学科医生方褀向《财经天下》周刊介绍称。
但据弗若斯特沙利文数据显示,2018年国内辅助生殖技术渗透率仅为7%,远低于美国同期的30.2%。在一个试管婴儿周期耗时数月的时间内,每一个环节都需要患者家庭付出巨大的时间和金钱成本,这也成为了限制渗透率提高的原因之一。
也因此,辅助生殖将被纳入北京医保的消息一出,赢得了无数掌声。敏感的资本市场更是闻风而动,消息传出的2月21日,锦欣生殖盘中涨幅一度超过13%。
据方褀测算,医保覆盖的几个条目综合算下来,可节省1万多元,达到单周期费用的1/3。
跟随着北京首试的脚步,四川、山东等也对辅助生殖是否纳入医保进行了积极表态。然而,在业内人士看来,在短期内,实现全国性辅助生殖纳入医保尚不现实。“北京做出示范试运行后,可能会发现问题并进行调整,而且全国各地的医保压力也不一样。”方褀表示。
“至少总体趋势是好的,说明国家在发力支持辅助生殖了。”北京一所生殖中心的工作人员小美说:“公布这一消息后,最近前来我们这里咨询的人数量明显增多了。我听说,很多公立医院生殖中心的咨询量也有所提升。”
百亿市场,毛利率可达70%?
辅助生殖风口,早已被敏锐的资本盯上。
企查查数据显示,目前我国现存辅助生育相关企业共1018家,2021年共注册69家企业。近十年来,辅助生育赛道共发生融资事件66起,披露融资金额近39.2亿元。其中,2020年和2021年均发生融资事件超过10起,2021年则成为该领域融资事件最多的一年,达13起。包括红杉资本中国、华平投资、奥博资本、高瓴等头部机构,都已纷纷入局这一赛道。仅在去年11月,就有女娲生命、东蕴医疗、星博生物3家企业先后获得融资。
比较有代表性的如女娲生命。其专注于辅助生殖医学的研发及应用,于2021年6月成立,在半年内即获得了两轮融资。而其天使投资人,就是曾经投出了滴滴的知名投资人王刚。
这些被资本青睐的公司,在辅助生殖产业链的上、中、下游均有分布。该领域的上游包括辅助生殖药物、检验试剂、器械供应等企业,中游企业主要是提供相关服务的互联网平台,下游则是负责辅助生殖的具体实施机构。
根据企查查数据,从辅助生育项目的融资金额来看,锦欣生殖以25.84亿元的融资总额位居榜首。贝康医疗以2.50亿元位居第二,明悦医疗以1.30亿元位居第三。在2019年6月,锦欣生殖在港交所挂牌上市,成为“辅助生殖第一股”。早在2015年6月,公司即获得了华平投资、红杉中国、药明康德等的战略投资。在上市前夕,锦欣生殖还获得了高瓴的加持。
市值超350亿元的华大基因也是辅助生殖赛道中的明星公司。其基因检测系列产品可为辅助生殖提供技术的安全实施提供参考依据,降低出生缺陷的发生风险。在部分机构的医生眼中,它是国内少有的掌握核心测序技术的企业之一。“可以说它是基因测序领域的深耕者。”方褀称。
被资本瞄准的辅助生殖,是一片具有巨大潜力的市场。根据弗若斯特沙利文分析,2014年-2018年,中国辅助生殖服务市场以13.6%复合年增长率增长,达到252亿元。预计2018年-2023年将以14.5%的复合年增长率增长,达到496亿元。
根据锦欣生殖招股书,2017年中国大约有4770万对不孕症夫妇,预期于2023年将增加至5620万对。2017年约有52.7万名患者在中国接受辅助生殖服务,并预期将于2023年增长至约95.6万名,复合增长率达到10.4%。
这也同样是一个高毛利率的行业。
根据公司财报,锦欣生殖从2017年至2020年,其毛利率分别为45.6%、44.8%、49.5%和39.7%。在受疫情影响的情况下,2021年上半年公司的销售毛利率也达到了42.27%。
甚至有媒体曾报道称,国内辅助生殖服务行业的平均毛利率可达70%,因为成本相对较低,毛利率已接近或超过了医美、口腔等医疗服务的分支行业。
(辅助生殖行业上下游重点企业,图/平安证券研究所)
需要注意的是,国内经批准开展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的500多家医疗机构大多集中在一、二线城市,不少患者目前只能选择跨省市治疗。这意味着,辅助生殖机构在三、四线城市的下沉市场,还存在巨大的发展机遇。
部分业内专家透露称,辅助生殖中心由于门槛较高,前期需要的投入巨大,一般机构至少需要两年以上的时间才能达到盈亏平衡;但是,一旦病人来源稳定、成熟运营之后,也会获得较高的利润水平。据专家测算,排除场地费用外,一家机构一个月的患者数量稳定在20个左右,就已基本能覆盖人员费用、耗材、设备折旧等各项成本,等到成熟运营后利润水平将更高。
市场渗透率仍较低,加上可观的市场前景、可期待的高利润,在政策的扶持下,辅助生殖行业也成为一块诱人的蛋糕。
行业大爆发,卡在牌照上?
但是,辅助生殖行业的爆发期并没有外界想象中得快。
作为“辅助生殖第一股”的锦欣生殖,在2021年的股价走势并不理想。随着三胎政策全面放开,在2021年5月31日,公司股价曾一度飙升20%至23.5港元,但很快回落。截至3月24日收盘,其股价已回落至6.81港元。
在2020年,锦欣生殖的总营收为14.44亿元,净利润为2.52亿元。2021年上半年,公司营收8.64亿元,同比增长40.34%;净利润1.56亿元,同比增长34.07%。
作为头部公司,锦欣生殖十几亿元的年营收,看起来似乎和这个赛道的火热程度并不“相称”。
在一级市场,据统计,辅助生殖行业融资的“巅峰时期”实际上是在2019年,当年的投资规模达到50.7亿元。虽然近年来随着生育率的话题受到了广泛讨论,融资事件也在增加,但投资规模均再未超过这一数据。
(图/视觉中国)
有一位医疗投资人称,辅助生育机构们“一照难求”,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市场体量的增长。
当下,辅助生殖行业主要是由公立医院所主导,行业集中度低,且从业机构分布不均。
据国家卫健委发布的数据,截至2020年6月底,国内经批准开展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的医疗机构共523家,经批准设置人类精子库的医疗机构共27家;其中拥有试管婴儿牌照的医院仅有396家,23.40%的生殖中心达不到试管婴儿技术要求。
根据前瞻产业研究院整理的2018年国内辅助生殖服务市场份额数据显示,市占率前五的医疗机构中,锦欣生殖是唯一的民营医疗机构,2018年取卵周期数为20958例,市占率为3.1%,位列行业第三。
但在综合公立医院内部,辅助生殖也往往只是妇产科下面的附属科室。方褀告诉《财经天下》周刊,“最初放开二胎政策的消息刚传出来时,有一些医院已提前有所感知,对产科进行扩容。但是很快它们发现,生育率的提高并没有达到自己想象中的程度,导致现在有些产科又开始萎缩。”
因此,虽然辅助生殖的需求量在增加,但是仍有业内人士表示,技术中实施难度最大、牌照最为稀缺的第三代试管婴儿市场,仍处于发展失衡状态。
小美所在的机构是北京市少有的拿到牌照的机构之一。“北京市生殖牌照这两年已经不批了。全市内获得批准能做试管的医院中,除了部队医院,公立和私立医院只有12家,我们就是其中之一。”她告诉《财经天下》周刊。
上海、河北、河南、天津等12个省市发布的《人类辅助生殖技术应用规划(2021-2025年)》中,已表示要增加人类辅助生殖服务机构的数量。
但相关机构牌照的审核工作并没有因此放松,牌照的发放数量仍然受到严格管控。
辅助生殖牌照申请流程包含4个核心环节:论证、评审环节、获取人工授精牌照、获取第一、二代试管婴儿牌照及申请第三代试管婴儿技术PGT牌照。申请牌照的要求也高,不仅对医院等级、负责人职称有一定要求,对医生和实验室人员的业务量、机构周期数、妊娠率等方面也都设立了标准。
国泰君安证券研报曾表示,机构申请牌照,从论证到申请ICSI(卵胞浆内单精子显微注射技术,即第二代试管婴儿技术)资质成功,往往需经历3年以上时间,完整的申请流程长达10年左右。且此后机构还需每两年进行一次校验,若不通过将被收回运营资格。
面对资质难题,部分民营机构开始通过收购“曲线救国”。如麦迪科技就在2019年通过收购海南玛丽医院获得了辅助生殖牌照。
较高的技术要求和牌照的稀缺性,为辅助生殖行业树立起了较高的行业壁垒。中小机构基本很难迈过这道“门槛”,市场也就较难获得爆发式增长的机会。
而对于那些已经跻身其中的头部玩家而言,它们也仍将面对如何做好医学伦理与商业利益间平衡的难题。
“遵从价值原则,守住道德底线是最重要的。”方褀说。据他观察,大众对辅助生殖的接受度已经有很大提升,不像以前那样忌讳;而在一线城市存在“内卷”的情况下,辅助生殖行业也出现了下沉趋势。
据其了解,这个行业中,也仍然存在值得警惕的问题,为了追求效益,部分机构也会存在急功近利的做法。
“理论上,只要自己能怀孕的,还是应鼓励优先通过正常途径怀孕。举个例子,女方卵巢功能如果尚可,双管通畅,男方精液参数大致正常,完全可以先从简单的人工授精开始尝试,该方法的成功率约为12%-15%,完全有成功妊娠的可能性。”方褀解释道。
他继续补充道,“但是人工授精花费只要3000元钱左右,远低于试管婴儿,有些机构为了盈利,会诱导患者直接做试管,且降低试管婴儿技术的适应症标准,向收费更高的项目上去引导。包括近几年来,很多本来具备生育能力的夫妇为了一次性怀上双胞胎,萌生做试管婴儿的想法,这些机构也会含糊其辞,接受并向患者做出不切实际的承诺。然而事实上,做试管婴儿并不一定能怀上双胞胎,所谓试管婴儿一代、二代、三代也并不是级数越高就越好,它们有严格的适应症要求。”
此外,对于很多急切想要孩子的家庭来说,会更关注妊娠率问题,于是一些机构为了提高成功率,会以“女方高龄,风险较大”等理由拒绝一些女性卵巢储备功能低下的偏高龄夫妇。
方褀还提到,当下,国内做试管婴儿要用到的胚胎培养液,以及部分相关器械仍然主要依靠进口。“尽可能将上游的关键性耗材‘国产化’,也是行业共同的期许。”
但辅助生殖,这个关系着无数家庭的行业,在度过草莽期后,伴随着众多上、中、下游产业链参与者的增加,以及国家政策的指引,也必将迎来该有的改变和繁荣。
目前,行业中民营机构和公立医院已经形成互相补充的局面,“我们希望未来能迎来更规范的监管,减少过度医疗,进一步降低患者的支出。”方褀表示。
(应受访者要求,桃子妈妈、小美为化名)